第八节
“干吗？”他冲她问， “你要吃饭喝酒，自个儿下厨房去。”
“您是老板吧？”姑娘不慌不忙地问。
“不是我还是谁？我想没有人不认识我 ‘幸福女神’的巴尔达萨勒·迪兹的。你找我干啥，小美人儿？”
“我给您捎来了菲利普·曼尼尼律师的口信。”
“噢，噢，真的吗？既这样，那又是另一回事罗。”
他赶紧站起来， “这么说，他不能亲自来了，对吗，孩子？可里边有些先生正等着他哩。”
“请领我去见他们吧。”
“哎，哎，还保密呐！难道不能让我听听，他对那些先生要讲什么吗？”
“不行。”
“喽，喽，好吧，孩子，好吧。看起来，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啊，你这个漂亮的小顽固脑瓜儿，跟我这巴尔达萨勒老倔头一样。嗯，嗯，这么说他不来啦。这会叫那几位先生很扫兴的，看样子他们有要紧事找他哩。”
掌柜的不吱声了，眼睛眨巴眨巴地从侧面打量着姑娘。她呢，却毫无准备与他深谈的样子，而是推开了门，他就只得戴上草帽，摇着头，陪她进后面去了。
院子后边是一个小小的葡萄园；他们从里面穿过，老头儿不住地问东问西，大惊小怪，姑娘却一言不发，不予理会。在园子中央的林荫道尽头，有一个不显眼的凉亭，百叶窗全关上了，里面还挂着一块厚厚的窗帘。
在离亭子几步远的地方，老板叫费妮婕站住，独自走上去敲门。门一敲就开了。随后费妮婕看见窗帘被掀到一边，几对眼睛同时从里面打量着她。老头儿随即又走回来，告诉她，先生们要问她话。
在费妮婕跨进门的当儿，一个本来背向外坐着的男人便站起来，目光犀利地瞥了她一眼。另外两个仍坐着不动。费妮婕看见，桌子上摆着些酒瓶和杯子。
“这么讲，律师先生不肯来赴约了罗？”站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说，“你是什么人？何以见得你带的口信是可靠的呢？”
“我是特雷庇村的一个女孩子，费妮婕·卡塔涅奥，先生。要凭证吗？我没有；我说的都是实话，这就是我的凭证。”
“律师先生干吗不来了啊？我们还以为，他是位守信用的人哩。”
“他完全是的；虽说他从悬崖顶上摔了下去，头和脚都受了伤，失去了知觉。”
提问的人与另外两个汉子交换了一下眼色，然后又说：
“你终归还是露了馅，费妮婕·卡塔捏奥，你还不善于撒谎啊。他既然失去了知觉，又怎能派你到这儿采给我送信呢？”
“他恢复了一会儿说话能力嘛。他于是讲，在 ‘幸福女神’酒店有人等他，必须去那儿告诉他们，他出了什么事。
坐着的汉子中有一个发出了一声冷笑。“你看，”提问的人又说，“这儿的先生们才不相信你那故事哩。诚然，与其作个君子，倒不如当个诗人来得惬意啊。”
“先生，您的意思要是说，菲利普先生是由于胆怯才没有来的话，那么这就是卑鄙的污蔑，为此老天定会惩罚您的。”姑娘口气坚决地说，同时把三个人挨个儿瞅了一遍。
“你真热心罗，小姑娘，”那人讥讽道， “你没准儿是律师先生的好朋友吧，嗯？”
“不，圣母知道！”她回答，声音低得不能再低。三个男人开始交头接耳；费妮婕听见其中一个说： “那地方仍属托斯卡纳管辖。”——— “您该不会当真相信这个诡计吧？”另一个插进来道，“要说他在特雷庇，倒不如———”
“走，您们自个儿看看去！”费妮婕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，“不过，如果您们想叫我带路的话，您们就不许带武器。”
“傻瓜！”最先发言的那个男人说， “你以为，我们舍得害你这么个美人儿的性命吗？”
“不；可您们想害他，我知道。”
“除此而外，你还有啥条件，费妮婕·卡塔涅奥？”
“有，带一个治伤的医生去。您们中有谁是大夫吗，先生们？”
她没得到回答，三个家伙又咬起耳朵来了。 “我来的时候，碰巧见他在前边，但愿他还没回城里去。”一个男人说完便走出凉亭去了。不多会儿，他带来另一个人，看样子是并不认识刚才这一伙的。
“您大概肯费心跟我们去一趟特雷庇吧？”最初讲话的那人问他，“路上会告诉您去那儿干什么。”
新来者默默地鞠了一躬，大伙儿便动身了。在经过厨房时，费妮婕要了一个面包，接过手来便啃了几口。
随后，她又赶到一行人前面，沿着上山的路走去。沿途，她丝毫没留心那几个热烈交谈的旅伴，而是拼命赶路，不时地被叫着停下来，人家快跟不上她了。这时候她便站住等他们，目光茫然射向远方，手紧按着心口，怅惘沉思。如此走走停停，他们到达山顶已是黄昏时分。
特雷庇村一如往常地了无生气。只有几张孩子的面孔好奇地凑在窗洞里，几个女人挤在门口，看着费妮婕一行经过。她径直朝家里走去，路上跟谁也不搭腔；邻居们招呼她，她只摇摇手表示回答。在她家门前，站着一群男人在谈话；伙计们正照料着装上了货驮子的马匹；走私客出出进进。大伙儿一发现陌生人，便顿时鸦雀无声了，都从门边退开，让来人进去。在大房间里，费妮婕和尼娜交谈几句，然后便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。
只见室内光线暗淡，床上躺卧着那个受了伤的人；在他旁边的地上，蹲着特雷庇最老的老婆子。
“怎么样，齐亚鲁加？”费妮婕问。
“还好，赞美圣母！”老婆子回答，同时很快瞟了瞟尾随姑娘进来的先生们。
菲利普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，苍白的面孔突然亮了。“是你吗！”他说。
“是的，我带来了您准备跟他决斗的那位先生，让他亲眼瞧瞧，您不能去了。除去他还来了一位大夫。”
菲利普躺着用失神的目光慢慢挨个儿端详了四个男人的脸。“他不在这些人里头，”他说，“这几位我一个也不认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