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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赏梅花侠概诗才并见 舞宝剑鬼谋蝎计前来

书籍:凤凰池作者:烟霞散人 时间:2016-10-20 00:38:59

词云:

肝胆两相成,管鲍交情。诗囊剑匣酒瓢倾。不道山魈多伎俩,白昼公行。总有价连城,肯把他轻。风波转眼使人惊。微服当年曾过宋,何况书生。

右调《浪淘沙》

话说前朝,河南府洛阳县,有一才子姓云,名剑,表字锷颖。父名睹青,官拜兵部左侍郎,母山氏。云生纔五岁,其母山氏,忽已去世。因他诞生之辰,有个同年,送一口宝剑来,所以取名云剑。那侍郎,为其年四川峨嵋山有个女寇,名唤峨嵋大王,侵扰地方,朝廷差一员总兵官,叫做文斌,提兵剿灭。不料那文总兵孤军深入,粮草不支,反被他杀得大败。此时兵部尚书詹有威,勒他纳贿。那文总兵,向来原是忠勇着名的,他道:“粮草不足,以致取败,原非本职的罪。”坚意不肯情愿待罪。詹尚书大怒,就把误国丧师的题目,动了疏,稳稳的道是个斩罪,不可逃了。亏了云侍郎,一来爱惜人才,二来怜他无辜被陷,再三疏辩申救,因此文总兵方得削职回籍。詹尚书从此就怪了云侍郎,屡欲寻事中伤。云公晓得不免,只得上了乞骸告老一疏,圣上准了,回家惟以课儿为事。纔过年余,得一患病,也就弃世了。此时云生方十二岁,哀毁尽礼,自不必说。亏了一个老僕,名唤赤心,尽力扶持幼主。长成十七岁,且喜生得美如冠王,面若神仙,神凝秋水,气蔼春风,聪敏不凡,过目成诵。满服后,正值宗师岁试,应童子科,高高入了泮。云侍郎在日,就有人要与他联姻,因侍郎生性刚力,不去问那女儿好歹,先要拣择亲家﹔不是嫌他卑污苟贱,就是怪他作威作福。所以磋跎不就。那云生全不在心,一味用功上进。虽则宦橐平常,幸亏用度有限。父亲亡后即将家人僕妇打发开去,单留一个小厮,叫做松风,与那赤心老僕,三口儿度日,不至十分艰楚。云生素工临池,虽不追蹤张芝右军,却也下笔有些神雅。善丹青,虽不足比顾虎头、吴道子,却也能开生面。只是生性耿介,不肯与俗士为伍。随你宦家子弟,若不通文墨的,他便见之驱秽,去之唯恐不速。所以落落寡合。他尝说道:“与其对那凡夫俗子,不若对那好鸟名花。”所往来者,单有一个年伯的儿子,姓万,名人唯,字颀公,最为相知莫逆。颀公为人,志气轩昂,言谈慷慨,颇有国士之风。不事毛锥,单喜长枪大剑。生平慕封侯的定远,喜破浪的参军。见那诗云子曰者也之乎的人,他就摇首闭目,只与云锷颖,臭味相投。为甚幺他两个这等相好?只因那云生,傲骨如铁,自是诗书中的英雄﹔那万生,侠气如云,亦是剑戟中的豪杰。所以意气相孚,情如胶漆。正是:

交谊原非口耳寻,知交到此是知心。

孙吴孔孟心相契,方许他人说断金。

且说那洛阳县,乃天下最繁华的去处。出得有名的花卉,东门外尤有佳胜。离城数里,有个小村,叫做苏家坞,相传是当初苏秦读书之处。后来六国拜相,城中起造大第,就把这个所在,改作花园。凡值春秋两季,万花竞秀,百卉争妍,历代相传,有人守护。后面苏氏又发了一个大乡宦,因此这个花园,一发修饰得轮奂,周太有数里宽阔。打起绝高的粉墙,墙外四面都栽植桃柳,参差相间。园门向南,第一层进去,先是一个菴,装塑花神在内,上有一匾,题曰似锦坊。菴后面两扇竹扉,启扉数步,有一小亭,名曰聚香亭,四面都是竹屏风。那屏风架上,是些木香茶䕷蔷薇,每到开时,红白相杂,馥郁之气袭人衣裙。由亭而进,又是别一洞天,宽敞里许,都是牡丹。那牡丹五色俱备,中有间一大殿,殿上设有神像画造一个。香亭中间,六个金大字:百花朝会之所。两边两个大楼,东曰醉春,西曰□花。这是为那看花的,或要饮酒,或要赋诗,俱在这楼上作乐。那醉春楼东南隅,又一小轩,曰花□厅,惟有这个去处,都是芍药。那殿后一带,尽是有名花卉,不能悉载。迤逦走进中间,有一小沼,沼中也有一小亭。傍亭,一林木兰。亭上匾名六郎居。沼中有一画舫,棹桨中流,係这画舫在木兰上。而此舟如与六郎居偎傍矣。沼沼俱种莲花芙蓉。莲花吐后,芙蓉又开。那画舫浮沼而过,隐隐有一小山。山下一洞,玲珑□穹,不下武陵桃源。洞口一碑,刻曰小庾岭。四围梅花之盛,其有若简文广平赋中所称者。其他不暇尽数。到了春日,这些游人、仕女杂沓而来,惟二月十二日是花神诞日,尤其热闹。是日,叫做百花竞会,不论贵贱长幼,百戏竞作。有一首洛阳城东歌,道得好。歌曰:

洛阳城东似锦菴,花飞城北复城南﹔洛阳城东菴似锦,香风吹远还吹近。香车宝马如云屯,芳菲烟霭何氤氲。绿叶参差争绿鬓,红英妖艳蕩红裙。绿鬓红裙多绮丽,笑入百花最深处。仿佛如游春明池,脂枋与花交旖旎。谁家公子服翩翩,花骢金勒珊瑚鞭。十五女儿金钗坠,笑拾回看美少年。少年载酒花前醉,手按花枝心欲碎。夕阳西下百花会,醒来犹抱花枝睡。

却说那云生,自从入泮之后,敛迹埋头,也不晓得外边有甚幺景致。这年,却值二月初旬。云生正在那裏看书,只见松风,手中拿了一枝梅花,笑嘻嘻走进来,双手递与云生。原来云生,素性爱梅。随手接来嗅了嗅,便问道:“这花是那裏来的?”松风答道:“方才外面有人拿过,与他折这一枝,说是小庾岭折来的。”云生微笑道:“吾闻大庾岭梅花最多,怎幺又有个小庾岭?这人分明取笑你。”松风道:“原来相公还不晓得,这裏东门外,苏家坞花园裏,有个小庾岭,如今梅花不知怎幺样开得多哩。”原来云生,足不出门,从来不晓得那苏园胜景。便问道:“那裏可走得通的幺?”松风道:“怎幺走不通,只怕还挨挤不开。”松风正在那裏夸说苏家坞的景致,要打动云生的兴,以便因公带私,好跟随去受用。忽听得卧房内哄然一声,主僕二人都吃了一惊。你道是什幺响?

恰似南山猛虎啸,犹如北海老龙吟。

原来是匣中的剑啸。云生同松风走到卧房内,寂寂无声。只见床边剑匣恰象在那裏动的一般,云生就晓得了。忙叫松风,抬了剑匣出来,开了匣,取出来一看,只见光芒四射,神色如飞。云生忙整衣拜了四拜,便道:“宝剑,宝剑,想是你跟了我贫儒。不能彀有出头日子,故此长鸣幺?”话犹未了,只见万颀公走到,便叫道:“锷颖兄,你在那裏说恁幺?”云生道:“万兄,小弟说来也大奇。”就把看梅讲话,与那剑啸的缘故,说了一遍:“你道奇也不奇?”万生道:“真个奇,真个奇。”低头一想道:“是了,是了,我想兄的真讳,在剑上得来的。今日宝剑长鸣,兄翁不日也要长鸣了!”大家笑了一笑,万生又道:“云兄,你方才说甚幺观梅,小弟正为此而来。闻得十二日苏园游人如蚁,弟与兄挂了杖头,到彼一乐何如?”云生正被松风,说那苏园梅花繁盛,心裏巴不得就去看看。此话正搔着他痒处,便道:“小弟也有此兴,与兄同去最妙的了。只自这一日,须要早去,尽一日的兴便好。”

万生道:“这个自然。但是,兄善于诗,少不得带了纸笔,做首梅花诗。小弟下酒无物,甚是寂寞,方才剑鸣,敢是要我带去做个梅花舞也不可知。”云生道:“兄若有舞剑的兴,极妙的了。那时做诗的做诗,舞剑的舞剑,诗人侠客,吾与兄两人佔尽。”大家又说笑了一回,万生道:“小弟告别,临期造府相邀。”云生道:“不要爽约了。”万生道:“只怕吾兄为蠹鱼缚住,小弟那有爽约的理。”两人一笑而别。正是:

今朝引出罗浮梦,他日方调鼎鼎羡。

到了那日,万生果然早至。云生正在那裏望他,见他到,那便笑脸相迎道:“小弟在这裏做那桥下尾生,兄竟不作失期的女子幺?”万生也笑道:“小弟正恐桥下水至,故此不敢迟来耳。”云生道:“小弟已叫小价买下酒餚,可速往那裏去吧。”万生道:“云兄可谓精细之极矣!”即命松风,把一条担子,一头放了酒餚,一头放下纸笔剑画,又带了一条鲜红毡单,吩咐赤心看了家。赤心道:“相公可早些回来。”云生点首,三人竟往东门而出。

一路行来,真个游人士女,不计其数。一路说说笑笑,早已到似锦坊了。三人挨挤进去,略略把这好楼阁领略一番,即便下了画舫,渡过小庾岭来。远远的早已香风扑鼻,一望去,万树梅花,蕩人心目。上了岸,云生不觉喜极狂生,对万生道:“小弟株守斗室,不知有此大观,还是我负梅花,还是梅花负我?”万生道:“小弟不早相邀,负兄的是我,负梅花的也是我。”云生大笑道:“今日之行,两不相负矣!”说说笑笑,上了岭,拣一株最盛的梅花树下,叫松风铺下毡单,摆上酒餚,两个对饮。饮了几杯,万生笑道:“以兄之才,他日盐梅之寄,自不必说。但纸帐独眠,将来能无动念!”云生道:“万兄不要提起这话。譬如小弟,素性爱梅,其余总是艳若夭桃,浓如红杏,富贵若牡丹,久已不入眼中。至于夫妇,人之大伦,必是那绝世的姿容,超出桃杏牡丹之外,与这梅花相似的,方肯入目。不然,仍甘独眠,决不敢轻赋好逑也。至如吾兄,又不知作何意想?”万生道:“小弟不敢预期,且留此身,以有待耳。”两个正在谈笑畅饮,只见画舫中,又来了几个看梅的人。一个方巾阔服,满脸都是酒色之气,同了两个帮閑,后面跟了几个僕从,一同上岭来,也在一株梅树下摆了东西,大哺大饮。万生问云生道:“兄的诗兴可发作幺?”云生道:“对梅花而不做诗,真是辜负花神。被兄一言,使小弟诗兴勃勃。”于是就叫松风取出笔砚,磨起墨来,铺下一幅小笺。云生略略沉吟,提起笔来,一挥而就,双手递与万生道:“请教,请教。”万生接过手,即吟道:

百花头上佔春魁,仙质疑从瑶岛来。

水骨肯容蜂蝶伴,遐心偏向雪霜开。

□□□不多君侠,调鼎还须仗尔才。

□对莫忘今日意,纵拚痛饮酒千杯。

吟罢连讚道:“好诗,好诗。可惜小弟俗士,不能与兄唱和。”说罢,满满的斟一大杯,递与云生道:“兄既不负梅花,梅花岂肯负兄乎。千杯不多,一杯非少。小弟竟代梅花做主人了。”云生大笑道:“非兄不能为梅花做主人,非梅花不能使小弟开怀畅饮。”说罢,举杯一饮而尽,也就斟一大杯,递与万生道:“请兄代梅花饮了。”两个大笑一回。此时,万生已有酒意,立起身来道:“吾兄诗兴既阑,小弟久已技痒了。”云生也就立起身来道:“也该轮着兄了。”便叫松风,收拾过了酒餚。万生脱去外面衣服,轻轻把宝剑提在手,从从容容的舞将起来。那些看梅花的,见有人舞剑,都走拢来观看。是方才这伙饮酒的,也来挤在一处。此时,万生渐渐的舞出手段来了。但见那:

光飞耀眼,神色摇空。剑助人威,人随剑转。慢一回,紧一回,仿佛似神龙出海﹔横一架,直一架,依稀的猛虎奔林。耳跟边,只听得呼飕飕飕,如万里风涛从天下﹔眼睛裏,看也一闪一闪,如千条电影盖地来。纷纷乱舞梨花,点点横飘瑞雪。左盘右旋,一步一步紧一步,分明手掣金蛇﹔前开后合去来去来复去来,端的身翻银海人。撒手瀑布飞泉,一片天衣无缝。猛回身催云急雨,千林紫雾消痕。真个丰城宝剑沖霄汉,飞入延津水底神。

那万生舞罢了,轻轻放在匣裏,神色自若。那些看的人,没一个不喝采。云生也大叫道:“神乎技矣!”万生答道:“未能免俗,聊复尔尔。”这些看完的人,也都去了。偏是那方巾阔服同了两个人的,站着不去。一眼注定这把宝剑,欲得讨来看看,又不好开口。转是万生见得他意思,举手与他拱一拱道:“尊兄可是要看这把宝剑幺?”这人道:“不敢。”万生道:“要看何妨?”遂向匣中取出来,递与他看。他就拿在手中,看了两看,也不则声,还了万生,手也不拱去了。云生便道:“这个人分明是纨絝子弟,一定是目不识丁的,不然怎幺这等不韵?”万生道:“不要睬他。小弟舞的渴了,与兄再饮一杯何如?”云生道:“小弟亦有此意。”忙叫松风摆列起来,直饮到傍晚方回。

你道那方巾阔服的是哪个?原来是洛阳县有名的泼皮公子,姓白名贲,号无文。父亲现任都宪。他专一使势作威,姦淫不法。且喜腹无墨汁,目无只字。那两个帮閑,一个叫做符良星,一个叫做尤其显。两个在外招风生事,助纣为虐,衙门蠹役,个个串通。那白公子,自从看了剑回来,对尤其显道:“老尤,那把剑真个好得紧,你可替我打听,看,是什幺人家的?弄得到手方妙。”尤其显道:“小人已打听在肚裏,那一个做诗的,是已故云侍郎的乃郎,这个舞剑的是万教官之子。这把剑倒是那小云的。大爷要他也不难,明日拚得个名帖,拜他一拜。他少不得要来答拜,大爷留他便饭一顿,慢慢的待我去问他,肯卖不肯卖。大爷这样威势,况他又是已故穷乡宦的儿子,自然一力奉承。不要说用价买他,或者竟送来也不可知。”公子道:“有理、有理。”

次日,叫小厮拿了名帖,就叫尤其显陪去。这日,云生正在那裏揩抹这宝剑,忽见赤心手裏拿着帖子,气喘喘的走来报道:“外面有个甚幺白公子,来拜相公。”云生叫松风,一边把剑收起,一边接过帖子来看。上写道:

年家眷弟白贲拜

云生只得出来接见,已晓得是那日看舞剑的人。相见叙坐,那人问了姓名。云生未及开谈,先是尤其显打一拱道:“此位是现任都宪白爷的大公子。因慕云相公高才,今日特地拜望。”云生道:“未获识荆,何劳枉顾。”白公子说道:“正要慢慢请教,幸勿见外。”尤其显道:“我们白大爷,虽然富贵,倒是肯虚心的。记得前日看梅花时,云相公做得好诗,大爷至今称讚。”话犹未了,松风送上茶来,说些閑话,并不提起剑事。茶罢,即便告别。云生思想道:“他与吾从不认识,那一日看梅,又不曾交谈,为何今日特来拜我?看他并无斯文气象,想是个为名不为实的。”正在猜疑之际,恰好万颀公走到,早已看见桌上帖儿,便问道:“云兄几时有这姓白的贵相知?”云生道:“你道是谁?原来就是前日看剑的那人,却是都宪白公的乃郎,小弟从不识认,不知为何特来望我。正在这里解说不出。”万生道:“毕竟是慕吾兄才学而来的了。”云生道:“我看那人,全无斯文气象,怎好与他往来?”万生道:“古云,礼无不答,兄的意思,无非不欲亲近他威势。然而他既先来,不去答他,是因噎而废餐了,怎幺使得。”云生道:“所见有理。”于是,隔了两日,也写着一个年家单帖,叫松风跟去回拜。

且说那白公子,正叫那尤其显,在门外舒头探脑张望,一见云生,连忙进报。白公子不等传帖,早已整衣出迎,相见寒温,不消说了。此时符良星也在坐,通了名姓,献过茶,云生就要告别。白公子道:“难得云兄赐顾,且请宽坐,还要请教。”尤符两个也说道:“白大爷最是好客,他志同道合的,就是刎颈之交。今日是慕云相公高才,特地虚心求教,云相公怎幺匆匆的要去?”云生只得又坐下了。不一时,只见裏面掇出餚馔来。云生看见,坚意要别。怎当他三个人拖住,死也不放。白公子道:“相知便饭,何必这等作色。想是嫌小弟愚陋,不足与谈的了。”云生见他抵死相留,只得勉强坐下。逊谢几句,然后坐席。只见那尤、符两个,满口之乎者也,不是奉面白公子,就来假恭敬云生。饮了数巡,符良星便问道:“那日小庾岭梅花树下,舞剑这位,必定贵相知了。”云生答道:“正是敝相知。”符良星道:“一发舞得洒脱得紧,真正是一剑才人。”那老尤就接口道:“莫要说剑舞得好,只这把剑,洛阳县也寻不出,就是白大爷这样人家,怕也不能彀有。闻说倒是云相公的,可是真幺?”云生道:“是家父手泽,是所珍爱的。”符良星道:“这样宝剑,不知价值多少?”云生见他两个,只管剑长剑短,早已会意。便正色道:“肯卖的一金也易,不肯卖的万金也难,哪裏定得恁幺价钱?”说罢,立起身来,就要告别。白公子见他话不投机,也不十分相留,送出门,一拱而别。白公子转来对两个说道:“才听小云口气,不象个肯卖的,怎幺处?”尤、符两个,本意要帮衬买他的,讨公子之好。被云生一句截住,一场扫兴。尤其显道:“我倒有一计在此,只要拼得二百金,便弄得到手。”白公子忙问道:“你有甚幺好计?”老尤道:“目下因四川峨嵋妖妇作乱,各府州县严行保甲,只消趁此机会,动一张匿名状子,说他窝藏宝剑,与妖妇通谋。公子再叮嘱县官,衙门使些银子,结果小云的性命,有何难哉。那时斩草除根,这宝剑怕不到手。”公子连说:“好计好计。”随即捏写一状,拿出二百两银子,付与老尤,叫他快去行事。正是:

此风顿起千层浪,迷雾俄遮万里天。

老尤出来,对符良星道:“老符,你衙门惯熟,把这张状子託了一个人,与他一百两银子要包成这件事。这一百两,我和你分。”符良星满脸堆笑道:“妙不可言。既如此,快拿银子来,我有一个相知,叫做利士图,是衙门积蠹。去央他,自然妥当的。”老尤便把银兑起来,交付了一百两,其余一百两,又分四十两与他。老符道:“这二十两呢?”尤其显道:“且称出,或要杂项使用,难道又分出来不成?”老符道:“有理有理。”即便拿了银子,去寻利士图,与他说了这事。衙门裏人,见了雪白的银子,似苍蝇见血,满口应承。只说“事成之后,要在公子面前帮衬帮衬。”老符道:“这个自然,只是就要见功为妙。”各去行事不题。

且说云生,自从回拜之后,便与万生说如此事,以为可笑。万生道:“小弟打听此人,原是一个刻薄子弟,此后还要提防他几分。”云生深以为然。万生是个有心的人,时时代云生打听。一日,从县前走过,只见背后一人叫道:“万表弟,这几时怎不到愚表兄家裏走了?”万生回头一看,不是别人,却是利士图。原来两个是姑表亲。士图为人不端,所以不大往来。这日偶然相会,只得叙了几句久别的话,一定要留万生到家。万生被他强不过,只得随他到了家中。忙叫小厮,沽酒买菜。不一时安排齐整,两个对酌。万生问道:“表兄向来生意好幺?”士图道:“承表弟垂问,託赖洪福,粗足度日。只是财来财去,一向不济。近来有一桩事,倒也有些滋味,只是害了一个好人。”万生便问:“何等样人?何等样事?”士图那裏肯说,被万生盘问不过,只得做个哑谜道:“为头的都是乡宦子弟,一个是父亲现任宪司,一个是故宦的儿子,闻他是个穷秀才,为一件没要紧东西,把泼天大事,要他承当。只怕这个穷秀才,这两日在那裏头痛哩。”万生一闻此言,明知是白公子陷害云生,便道:“表弟方才约一朋友说话,这时候在那裏等了。”坚意要别。出得门,急忙到云生家裏。云生见万生走来,举止失常,忙问道:“万兄今日为何这等慌张?”万生道:“云兄,不好了,你的祸事到了。”云生也吃一惊道:“小弟因守虀羹,闭门久矣,有何祸事?”万生便把撞见利士图,所说的话,述了一遍。此时赤心、松风都听见了,无不骇愕。转是云生道:“小弟暗室无亏,衾影不愧,纵有青蝇,恐难玷无瑕之璧,难道捕风捉影,可以屈陷平人。头上此公,岂无报应。”万生道:“兄所言未为不是,但此人爪牙颇多,更兼炎炎之势,谁不逢迎。欲加兄罪,何患无辞。弟为兄计,莫若更姓改名,游学他方。令先尊门生故吏,未尝乏人。偶或邀天之幸,获拔泥途,则大屈必成大伸。你若执意迟疑,祸患临身,噬脐何及,还要三思。”云生尚犹豫不决,到是赤心含泪道:“先老爷弃世之后,只有相公一点骨血,倘或遭人陷害,先老爷、先太夫人也不能瞑目了。万相公所言,句句有理。只当游学他方,异日荣归故乡,出这口气,未为不可,相公不要执迷。”云生被他两个说得厉害,也着了急道:“非是小弟执迷,只是抛离先人坟墓,于心未忍。”万生道:“事已急迫,须从权为妙。”赤心道:“先老爷坟墓,老奴自会看管,不要相公挂心。今日速办行装,省得临时不及。”万生连忙叫赤心,备办行囊,自己往家中,收拾几两银子,送与云生。云生就将剑匣递与万生道:“这剑原是英雄之物,岂肯为恶人点污?今送与兄,聊表一时分袂之情。”言罢,呜呜哭将起来。万生也不觉泪如雨下道:“行不宜迟,倘被奸人得知,恐生不测。”云生只得拜别父灵,又与万生拜别,吩咐了赤心几句。赤心也叮咛了云生,路上风霜保重话,并他日荣归故土之情。松风背了行李,主僕二人,一齐出门。此一去,有分教:(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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