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富娶纸媳妇

“瞎话谱，瞎话谱，不是这个村，就是那个主。”说瞎话离不开说村道主，我说的这个瞎话出在河东沙旺村的孙姓人家，名叫孙有富。有富是个孤儿，从小父母双亡，跟他舅舅长大成人，他舅舅是个扎纸匠，有富从小跟他舅舅学扎纸人、纸马、纸车什么的，后来有富长大了，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，他舅舅就把他叫到跟前，对他说：“你现在十八岁了，该成家立业了，我给你二十两银子，你回到家里，愿意继续干扎纸活儿，就买点彩纸、竹蔑、秸杆，拾缀拾缀房子开个扎纸铺；不愿意继续干这玩意儿，就买亩薄地耕种。待二年有了家底，就收拾收拾要带的东西，回沙旺村自己家里去了。”

沙旺村是个大村，村大，户多，人杂，离孙有富家不远有一个赌博场，有富在他舅舅家生活惯了，乍回到家里，一个人生活怪闷得慌，听见赌博场吆三喝四的，怪热闹的，就去观景。开始只是解闷、观景，三来两去，时间长了，心也热了，手也痒了，于是就坐下来抹两把，三抹两抹，把他舅舅给他安家立业的二十两银子输进去了。

没了银子，有富好几天没进赌场，赌友来叫他，他说：“舅舅给我的银子都输光了，不能再赌了。”赌友说：“你舅舅开扎纸铺有钱，再向他借去。”有富说：“舅舅给我的银子是让我开扎纸铺作本钱的，扎纸铺没开起来，再向他去借，舅舅问起来怎么向他说？”赌友给他出主意：“你就说娶媳妇，这样的大事，你舅舅不能不管吧？”有富一听，这个办法行，就到舅舅家去借钱。

结婚图

到了他舅舅家，对他舅舅说：“庄里人见我一个人过日子怪困难，给我提了门亲事。”他舅舅一听怪高兴，问：“媳妇的娘家是哪庄里呀？”

“啊……娘家，娘家……”有富原先没料到舅舅会问得这么详细，一时没答上来。也巧，他舅舅听混了音，把“娘家”听成“杨家”，就说：“杨家，杨家也行啊！什么时候过门？”

“明天是九月九，好日子。”

舅舅说：“明天我去看看。”

有富心里话：糟了，又接着说：“明天办喜事，钱不够，我想再借二十两银子。”舅舅痛痛快快地又给了他二十两银子。

在回家的路上，有富心里一直打鼓：明天舅舅真的来了怎么办呢？对，我还得糊弄糊弄。

他回家扎了个纸人儿，给它穿上红袄绿裤绣花鞋，脸上擦上胭脂和宫粉，装扮成一个俊媳妇，把它搬到炕上，盘腿坐着，头上盖着蒙布头，等他舅舅来看外甥媳妇。

这天他舅舅真来了，一看外甥媳妇坐在炕角里，头上还蒙着红头布，就不高兴地说：“怎么还不揭下蒙头布来呀？”

有富说：“她怕见生人。”

“过了门就是一家人了，什么生人不生人的，快揭下来。”有富迟迟疑疑地去揭蒙头布，刚揭开一点缝儿，纸媳妇说话了：“咱舅又不是外人，还不快一点揭下来。”有富一听，吓了一跳，可是守着舅舅在跟前又不好说什么，只见纸媳妇活动了一下身子，站起来，下了炕，先给舅舅请安，然后就要去给舅舅做饭。他舅舅一看，人长得挺好，说话知情达礼，就说：“我也不吃你们的饭了，见你们俩挺好我就放心了，我回去了。”舅舅说完就走了。

有富送走舅舅，心里怪纳闷：明明我做的纸的，怎么成了真的了？我这是做梦啊，还是出来神了？他壮了壮胆子问纸媳妇：“你是仙家呀，还是谁家的姑娘？怎么到俺家来的？”媳妇说：“俺娘家是杨家，是你娶俺来的呀。”

有富说：“那是俺舅舅听混音了，我哪里娶杨家的姑娘来？”

媳妇说：“你要愿意留俺，咱就是夫妻，不愿意留俺，俺这就回去。到了你的家了，还三心二意的，以后怎么过日子？”有富见媳妇长得如花似玉，大大方方，利利索索，哪还舍得让她走？就说：“你别生气，我盼还盼不到呢，哪能不愿意！”就这样，两人便过起日子来了。

有富自从有了媳妇，不再进赌场了，用舅舅给他的二十两银子买了彩纸、竹蔑、秸杆，开了个扎纸铺，媳妇做着饭，他干手艺活，日子过得挺红火。

日月如梭，转眼间一年过去了，媳妇忽然提出来要回娘家看看，有富问：“你娘家到底是哪里？”

媳妇说：“在沙河下游，离这里很远。”

有富说：“那我得送你去，你一个人走路我不放心。”

第二天，有富备上他家的小毛驴，让媳妇骑着，自己跟在后边，顺着沙河往北走，走一程，又一程，从早晨一直走到太阳偏西，眼看天快要黑了，有富说：“看来今天是赶不到了，前边有个小村，咱到庄里找户人家借个宿，明天再继续赶路。”

媳妇说：“就那么办吧。”

两人走到村头上，靠街有一户人家，有富上前叫门，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，老汉听有富说是来借宿的，忙把他们让进家里。

这家姓杨，除杨老汉外，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闺女，杨老汉很好客，吩咐女儿给客人做饭，自己陪客人说话。吃过晚饭，天就黑了，老汉说：“我们父女俩过日子，小门小户，没有宽裕的房子，将就着住一宿吧：你和我在这屋里睡，你媳妇跟我女儿到南屋里去住。”有富说：“这样就很好哇。”一会儿，老汉的女儿就领着有富的媳妇到南屋里去了。

这闺女，白天帮爹爹干农活，晚上还要做一会儿针线，她点上油灯，坐在灯下做针线，有富媳妇坐在她对面，闺女一面做针线活，一面和有富媳妇唠家常。做了一会儿，灯光渐渐暗了，闺女抬头一看，原来灯芯子有了灯花，她用指头对着烧焦的灯花轻轻一弹，也巧，灯花正落在媳妇的身上，“忽”地一下烧着了，不大一会儿，好端端的一个儿，竟变成了一堆纸灰。这一来可把闺女吓坏了，忙去喊出爹来，偷偷地把事情告诉了老汉，老汉一听也挺为难，父女俩急得在院里直转圈，最后还是老汉爽快，对闺女说：“反正你也没找主，我看这小伙子人长得也不错，看样子也挺本分，就把他招为女婿吧。”闺女想：把人家的媳妇烧死了，也只好这样了。

老汉回到屋里向有富把事情的经过一说，有富虽然有些伤心，但听说老汉的女儿愿意给他作填房，也很满意，就说：“你们父女都是实在人，反正我一个人在哪里都是过日子，我就当你的养老女婿吧。”老汉和闺女都怪高兴。

就这样三口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生活了三年，三年以后，老汉长病去世了，孙有富这才带着媳妇又回到了沙旺村，继续干他的扎纸手艺。